晓梦迷蝶

第七齣 夜游

【南南吕宫过曲】【懒画眉】(旦上)莲漏频传恼人声

自取玉钗剔烛明

兽炉新炷篆烟轻

闷坐窥鸾镜

何处人间堪寄情

花影阑干外,伤心小室中。帘栊沾落絮,春去与谁同!日间被那贼子搅扰一番,虽有公子搭救,只是吃了那一惊,一路景致,都不曾细观。我主仆恐生变故,明日一早,便要公子护送回转。唉,难得出游,却有这般遭遇,委实辜负春光。(贴上,倦介)小姐,你还不睡啊?(旦)梅香,你若困倦了,便安歇去罢。(贴)哦,小姐,今日劳顿,你要早些安歇才是。(旦)你先去吧,我卸了簪环便睡。(贴倦介,下,旦)奴本欲早早安歇,怎奈窗上花影摇曳,春色撩人,逗得俺如何入睡也。看月光穿牖而入,想必今夜月色甚佳,待我推窗一望。(推窗望介)呀,看——素月流瓦,微云隐星。抟雪镂冰,不染纤尘;临风飘影,独占良宵。广寒岑寂,桂子庭前开落;蘅室幽深,杨花槛外飞悬。好月色也。来时看这庵外,是一座荒废花园模样,亭台假山,一应俱全,我想若不趁此时游赏一回,抱憾非浅(向内叫介)梅香,梅香!(内不应,旦)丫头睡熟了。也罢,待我(低声介)偷偷走了出去。(悄声出介)

【前腔】嫩柳迎风月泓澄

寂历伽蓝竹韵清

梧桐新碧影斜横

鞋尖点破残红径

喜得角门洞开,四顾无人

蹑步潜踪出小庭

(下,生上)

【前腔】渐老春光近清明

露润风萧尘梦醒

波心月影共寒生

款步穿曲径

交颈双鸳兰渚瞑

佳期难再得,清夜此云林。带竹新泉冷,穿花片月深。在下白恂英,今日因打抱不平,护送程小姐至此,夜间便在这庵外,随意借宿。未料想这小小尼庵,外围俨然是个大花园,真真佳处也。溶溶月色,料峭春寒,不恃灯烛,踏月游玩。这等夜游,果然别有风味呵

【前腔】信步亭皋数春星

树影依墙风月清

檐前谁曳护花铃

年年欲把心肠硬

(叹介)怕见春残随落英

没来由闷怀顿起,再无处寄托。(按剑介)我不如舞剑一回,排遣一二,也不算辜负良夜。(舞剑介,旦上)

【前腔】初放梨花已倾城

(远望生介,惊,向旁躲介)剑影纷霏心暗惊

看此人身形,好似那位白公子(向前踅介)果然是公子(痴看介)

深闺娇女起豪情

冰肌雪骨犹嫌冷

霎时间暗淡星河月不明

(喝彩介)舞得好!(生惊,仗剑问介)什么人?!(旦悔介,羞介,走出介)是奴家(生收剑介)

【前腔】浅笑轻颦最娉婷

魄悸神摇心不宁

情含双靥晚妆明

浑如宿酒郁难醒

小姐呀,恕我龙泉惊玉卿

(旦)是奴家闲步至此,不想打搅了公子舞剑。(生急答介)到时我搅了小姐的雅兴,惊扰了小姐,死罪呀、死罪(旦)言重了(生痴看旦,旦亦窥生,四目相对,急避开介,生)小姐,为何不带侍婢、独自行走?(旦)奴家见月色如许,不忍辜负,梅香已然睡熟,无奈兴致所至,实不能已,故只身游玩(生)此间冷落,小姐忒莽撞了(旦)思想起来,着实莽撞(二人背对无语,生)小姐既有此兴,在下便同小姐游玩一回,以补惊扰之过,未知小姐意下如何?(旦惊喜介,欲言又止,羞介,偷眼看生,低语介)全凭公子……(生亦低语)小姐请

【南中吕宫过曲】【古轮台】月偏明

几番欲语又吞声

按捺少年心性

只索偷观玉影

(旦)意绪难宁

早则无心佳景

玉体不安

寸心似病

怦然而动几何曾

清光渐冷

窥见他英武身形

柔肠百转

两腮红透

幸有玉蟾相映

(合)此刻暂留停

天长永

满怀怅惘若为情

(二人良久无语,旦)公子,你看今夜呵

【前腔】闲庭

隐隐弱絮为萍

云淡处烟月朦胧

如何消凝

(生)花落堪听

杜宇声声相应

明月窥人

绪心不定

(低头看地面介)我与双肩影相并

鸳俦类等

(微怒介)哎——

我不应如此多情

神魂颠倒

手足无措

一点痴心无凭

(合)此刻暂留停

天长永

满怀怅惘若为情

(二人含情对视,内打二更,生旦惊,沉默片时,生)已二更了,我送小姐回去歇息了吧(旦恋恋不舍,微点头介)好。(欲下介)啊,小姐!(旦急回介)怎么?(生)今后不可如此,若遇着恂英尚好,若是遇着歹人,谁来相救?(旦悲介)公子,这今后么——怕是再无此情,再无此景(背介)亦再无此人也

【尾声】(合)更筹响罢重追省

却原来十二阑干已尽凭

好梦由来最易醒

(旦)门径萧萧长绿苔,何因相顾两裴回。

(生)相逢相笑尽如梦,一寸相思一寸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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